兰州往事：江湖二哥陈九的故事
兰州往事：江湖二哥陈九的故事
陈九是卧桥街上亦正亦邪的人物，干好事，也会干坏事。
不过总的来说，他这人仗义，做事有分寸，不离谱，算是卧桥街上值得大家信任的人物。陈九的缺点不多，但都是致命的，一是他这人后来变得手脚不干净，有偷东西的坏毛病。二是他这人胆大，又死爱面子。有时为了朋友义气，真会不计后果，干出一些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来。
陈九家以前在卧桥街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。他的祖先是汉人，但清代时入了旗籍，立有不大不小的战功，又算是旗人，生下来就有一份官银，吃喝不愁。后来陈九一家坐吃山空，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。到了陈九长大的时候，已然家徒四壁，只能厚着脸皮到富裕点的亲戚家蹭饭吃了。
陈九不喜读书，也无钱经商，跟着木塔巷帮会的程武师，学了几天武术，他吃不了那个苦，也就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。不过这家伙在帮会里混日子的时候，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学问，无师自通，善于处理人际关系。有时帮会与外界的商家或衙门出现了纠纷，由他出面调解，能够处理得让各方面的人物都满意。但陈九从来都没有正式加入过帮会，勉强说，陈九也就是帮会里的一个边缘人物，多他一个不多，少他一个不少，是个打酱油跑龙套的角色。
陈九的偷东西，就是从帮会里的马老三学来的。马老三是个惯偷，他偷东西之前，一定会拜一下家中供奉的关老爷。
有一年的端阳节之前，马老三带着陈九，到隍庙对面的林义昌银楼，去偷银子。马老三偷银子，有个绝招，别人想学也学不来。马老三善养鸟，他偷银子的绝招，就在鸟的身上。马老三养的几只鸟，可不是吃闲饭的。三只鹦鹉，眼力训练得非常好，半夜里主人睡熟后，专偷银子。鹦鹉的喙，可以将麻钱轻易叼走。鹦鹉的爪子，可以将银子抓起来。这还算不得什么，最厉害的，是他用一根细长绳，绳头上扎有一个小布袋。他将绳头上的布袋，从揭开的屋顶上放下去，鹦鹉所叼起来的银子和麻钱，还有金条、戒指、项链、银票，都可以放进布袋里。神不知鬼不觉的，就能将银楼的财宝偷走。
陈九跟着马老三偷了几次银楼，贪心大起。也想照猫画虎，独自个到西大街的万寿宫街去偷一次。
图为杨家祺收藏
这万寿宫街上，东西两头商家富户云集，是一个有钱人聚集的地方。陈九瞅准了一家经营水烟的富户，趁着马老三不在家，将他的三只鹦鹉偷偷取了出来。又借着夜色，爬到了这家富户的房顶上，揭开了屋顶的瓦，掘了一个小洞，将三只鹦鹉放了下去。果然，这三只鹦鹉就像平时一样，将主人没有放入钱匣的银子，一一叼入布口袋里。
陈九见偷钱这样容易，不由大喜过望。拿了偷来的银子，放入家中藏好，又将鹦鹉装进口袋中，想趁着马老三不知情，送入马老三家中。
陈九步入马老三四合院的大门后，却见马老三躺在椅子上，左手拿着一个茶壶，一言不语地瞪眼望着他。陈九机灵，双手托着口袋，对马老三说道，三爷，你老人家的鸟，我今天借去玩了一天。三爷你恰好出门不在家，就忘了给你打声招呼了。
马老三接过布袋，掏出鹦鹉，拿在手里左右瞧了瞧。沉着脸对陈九说道，陈九啊，今天没拿我的宝贝鹦鹉去独自个发财吧！
陈九恭敬地说道，我哪有这个能耐？这是三爷发财的宝贝。我就是想吃独食，这鹦鹉也不会听我的使唤呀。只是图个新奇好玩，在家观赏了大半天。
马老三冷笑了几声，对陈九说道，兄弟，咱这行是个邪行，干的都是损阴德的事。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，要是吃里扒外，是江湖人最忌讳的。你说句实话，真没有拿去偷人家银子？
陈九语气坚定地说，三爷，我是跟着你混了多年的小兄弟，说的都是大实话。今天绝没有拿你的宝贝去发财。
马老三笑了笑。对陈九说道，兄弟，你初入江湖不久，就知道糊弄三爷我了。我这鹦鹉的本事，多着呢，今天三爷再让你小子开开眼。
马老三说完这话，将一只取名叫‘小桂子’的鹦鹉拍了拍头，问道，小桂子，今天去哪里发财了呀？
那只鹦鹉听完马老三的问话，举头说道，今天和陈九去了万寿宫路的梁财主家发财。
马老三听完，又问道，发了多少财呀？
鹦鹉答道，一共发了三十块银元的财。
马老三哈哈大笑，说道，才三十块银元。钱放在哪里了？
鹦鹉答道，陈九藏在他家的柜子里了。
马老三听完，又是一阵大笑。对陈九说道，兄弟，我和这鹦鹉瞎编的相声，还算有趣吧？
陈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，惊得张大了嘴巴，说不出话来。他以为早已学到了马老三的所有能耐，没想到他养的鹦鹉，身上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本事呢。
陈九不由自主，扑通一下，跪倒在了马老三膝下，说道，三爷，兄弟骗了你，我是偷了梁财主家的三十块银元，一时贪心，藏在了家里。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，饶过我这一回吧。
马老三将陈九扶了起来，说道，你不是帮会的人，我自然不会按帮会的规矩处罚你。你家中困难，出来混口饭吃，也在情理之中。我马老三不是个好人，才入了帮会，干些连自己都看不起，偷鸡摸狗的事。但你知道吗？陈九，我马老三平生只偷发不义之财的黑心商人。那梁财主是个行善的人，每年都会给济善堂里，捐出上百两的银子，救济穷苦人。还有一件事你不知情，我不妨也告诉你，梁财主的真实身份，是南方的革命党人。
陈九听到最后一句话，也有点吃惊，说道，革命党人？要是被官府知情的话，不就是杀头的死罪吗？
马老三点点头，说道，好了，你知道得太多，对你也不是好事。明天你就去把银子还给梁财主，就实话实说，他是个很大度的人，不会与你计较这点小事的。
第二日，陈九去了万寿宫街梁财主家的商铺，还给了偷去的三十块银元。那梁财主果然是个心胸宽广之人，听完了陈九的话，哈哈大笑。拍着陈九的肩膀说，兄弟，圣人有言，知错就改，善莫大焉。你既然家中困难，无处谋生，若不嫌弃我这家小店的话，就屈尊到我的小店里来，帮我打理这些生意。
陈九听完这话，大喜过望。
梁财主是个大忙人，交游极广。整日行色匆匆，一出门就是十来天回不了家，即便在家，也经常有一些身份神秘的人，找他商议一些事情。陈九本就是个聪明人，又善与各种各样脾气不同的商人周旋打交道，将梁家商铺里里外外的事情，照管打理得有声有色。和商铺里上上下下的伙计陈九也能打成一片，那梁家的商铺在他的经营下，生意越来越兴旺了许多。
过了一年，陈九在商铺里正料理生意呢，却看到出门已经有几个月，好久不见的梁财主进了店门，脸上有忧愁之色。
梁财主见了陈九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他招了招手，把陈九带进商铺的二楼，关了门。梁财主对陈九说道，你那之前相识的兄弟马老三，出了事情，被官府抓进了牢狱，你可曾知道一点消息不？
陈九摇了摇头。
梁财主叹了口气，说道，你了解马老三这个人不？
陈九说道，他是帮会里的人，我只知道他是个小偷。
梁财主沉思了半天，说道，事情到了今天，我也不能瞒着你了。马老三是个革命党人，他入帮会，也是不得已的事情。
陈九听了这话，也有点吃惊，顺口说道，以前马老三对我说，梁大哥是个革命党人。不过这事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。
梁财主听完这话，笑了笑，说道，我果然没看错人，你是个好小伙子，值得信任。陈九，有些事我不能隐瞒你了，过两天，我们革命党要去法场劫狱，救出马老三。这里的一切事情，就全交给你了。万一营救失败，我死了，为防意外，我写一个转让契约，就说我已于一年前，将这家商铺卖给了你。万一官府查到这里来，你就推托说你只是一个生意人，其他事你一概不知情。
陈九点了点头。对梁财主说，梁大哥，你放心，这点事我能够办到。
过了一个月，陈九从一个衙门里的人得到消息，那个马老三，在绑赴杀场要砍头的路途中，被一群革命党人劫走，去了南方。
又过了大半年，陈九与一个南方来的商人坐在店中喝茶闲聊，那个商人对陈九说，南方的革命党里有一个西北人，姓梁，很会打仗。他手下还有一个叫马老三的人，听说是兰州人，是个极为出色的神枪手，勇猛无比。
陈九听了这话，一惯沉稳的他，忽然站起来，兴奋地拍着柜台说，好！好！好！非常好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