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9063，一头通向希望，一头连接乡愁

2024-10-29 08:42

K9063，一头通向希望，一头连接乡愁

|品湘西·拓荒者| 第1期

K9063，一头通向希望，一头连接乡愁

图文/龙骏峰

诗人那子溪说：只有离开家乡的人，才有乡愁。

我的乡愁，是从K9063次列车开始的。

凡是近二十年来在珠三角工作过的湘西人，都对这趟列车印象深刻。终点深圳西，起点有过几次变动，张家界、吉首、怀化，以及现在改到贵州铜仁，始终围着武陵山区打转。从湘西出发，叫K9063；从深圳返回，叫K9064。二十年来，一面把武陵山区的大批人才输送向沿海发达城市，一面把珠三角的先进思想理念带回湘西，在润物无声中，推动着两个地区不断向前发展。它就像一条纽带，一头通向希望，一头连接乡愁。

“K”在列车编号里，表示快车。9063次列车是全国铁路第六次大提速后，才享受到加“K”待遇的，之前从吉首到深圳的一千三百公里路程，要走两天一夜，加“K”后提速到一天一夜。二广高速开通后，从深圳开车回吉首一下子缩短到12小时，很多湘西游子回家过年时，都选择自驾。K9063目前仅存的优势，是安全、便宜。

慢和挤，是K9063次列车的两大特色。坐上这趟列车，首先要做好晚点的心理准备。上午从铜仁出发时，晚那么几分钟，一路经怀化、麻阳，每个站迟到片刻，到吉首就是十几二十分钟了，再往前去是张家界、慈利、石门、临澧、常德，一路缓慢爬行，晚点的时长越拖越久，每次进入常德时天已黑透。整整一天时间，还没能走出大湘西。每次有外地朋友来湘西旅游，我都建议他们坐K9063，因为超级实惠，只要几十块钱和一天时间，就可以看尽整个武陵山片区好山好水。

K9063的让车，也让人印象深刻。铁路在湘西都是单轨，遇到火车对行时，有一方需先在小站进行避让，一般是货车让客车，慢车让快车。K9063虽然挂着“K”字头，但每次让车基本没享受过优先通过的待遇，从来都是好脾气地窝在某个小站里，有礼貌地站边上看别人呼啸而过。从吉首南下，多半会在永顺县的永茂站让车；从深圳回来，到平湖站一定会停上许久。我经历过最久一次让车，在永茂停了两个小时，我把这座小镇的房子，来回数了五遍，总共有247栋。在深圳十多年，我发现周围的湘西人都好脾气，做事既耐烦又仔细，绝对是坐这趟火车磨炼出来的。

如果有国外友人想要体验中国的春运，来时又没赶上春节的话，建议他去乘坐一次K9063。这是一班没有淡季的列车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，无论哪一天乘坐，永远都是人满为患。两人的座位坐三人，三人的座位坐五人，门口、过道行行重行行，像叠罗汉一样。春运期间，更是恐怖，车厢里挤得一点缝隙也插不进，凡是能挤进这趟火车的人，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，身怀“三功”绝技，打遍天下无敌手。

一是站功。站在过道上不能转身、不能移脚，除了嘴巴能动，全身一动不动，吃饭、睡觉都是站着，期间还要忍受乘务员推着小车不时从身边横冲直撞而过，从吉首站到广州，从深圳站到常德是入门基本；二是坐功。很多人都会认为，有座位比站着要强，但是在K9063里面，只要一坐下去，不到下车，你基本没有站起来的机会。足尖着地，双膝弯曲，只有半边屁股挨到座位，像扎马步一样，十几个小时姿势不变，这份定力就是张三丰见了都甘拜下风。三是憋功。在K9063里面想上厕所，需要十二万分的勇气和毅力，眼前短短数十步距离，不亚于千山万水。当你冲破重重阻隔终于挪到门边时，仿佛经历了一番长途跋涉，有杀出重围胜利大逃亡的感觉，所以每次坐车，都尽量不吃不喝，苦练憋功。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，不是生与死，更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，而是在K9063次列车上厕所。

对所有去南方寻梦的湘西人来说，乘坐K9063次列车的种种体验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一个必经过程。我们对山外世界的认知和对生活磨难的感受，都从这里开始。尤其是初出家门的年轻人，K9063次列车就是一个小型社会，有助于加快个人与陌生社会的接触和融入。火车上的经历，等于一次演练，当我们走下火车，双足踏上南方的土地时，会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起来，成熟世故了很多。当然，在对前途和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眼里，这些辛苦又算得了什么，在K9063上遭遇的种种经历，在他们看来，都是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，值得记忆一生。这是通向希望的快车，这是开辟鸿蒙的窗口，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湘西人在这趟列车的牵引下奔向南方，在为梦想打拼的路上，迅速融入现代都市文明，见识世界的变幻无穷，体验人生的丰富多彩。

而对在南方生活久了，身心疲倦想回故乡歇息一段时间的湘西人来说，K9063是连接乡愁的大通道。从深圳启程，一踏上这趟列车，感觉就像已经进入了湘西一样。耳里听到的全是湘西方言，眼里见到的尽是湘西特产，周围的人谈论的也都是湘西事，车厢内到处洋溢着浓郁的湘西风土人情气息，那种久违的熟悉而亲切的乡情顿时喷涌而出，让人热泪盈眶，感动莫名。

终于明白，K9063安排让车的地点其实是大有深意的。从吉首出发，到永茂站停留，因为这里是湘西州最后一站，过了这里就走出湘西州地界了。在这里回望湘西，特别有感触，会努力把故乡的模样印在心头，无论走到天涯海角，都会牢记自己是从哪里出发的，不忘初心。而从深圳回来，在平湖站停留，也是因为这里是深圳最后一站，当这座都市再次映入眼底时，我们就会记得自己在这里追求的梦想，撒播的希望，于是告诫自己要得始终。